猫先生。
猫先生有着极其不幸的幼年。他的父亲和母亲属于改革开放的先烈,下海经商中被骗得一无所有。父亲改名换姓逃到了国外,母亲受不了压力,抛下年幼的猫先生改嫁给了远方的乡绅。进孤儿院的那年,猫先生三岁。因此,他对于自己父母的印象几乎为零。在三十二岁那年他曾当众表示,他讨厌自己的父母,但也感谢他们。
得益于父母的遗弃,猫先生在孤儿院里获得了自己第一份友情和亲情。甚至他第一支画笔也是在那里得到的。猫先生曾表示:“我不会忘了这个地方。我的第一支画笔是孤儿院的爷爷送给我的。那时我六岁,拿着这支笔感觉自己仿佛可以描绘整个世界。”
但猫先生的才华并没有很快地展露在人们面前,即使到了大学,他仍旧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学生。性格腼腆的他很少与人交往,时常躲在宿舍里画他的画。在他的宿友们看来,这些画不过是一堆比废纸贵不了多少的作品,事实也的确如此,猫先生最初的画作只是简单地模仿达芬奇、波提切利、拉斐尔等文艺复兴时代的名家手法。而且模仿得极为粗劣——每一个看过他早期画作的人都很难相信,这些画和他中后期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名作出自同一个人的手。
猫先生画风的转变似乎是突然的。2000年,他凭借《拆》夺得了华南地区的金画笔奖,从此,他走进了人们的视线里,逐渐成为了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画家。
《拆》是一副很简单的油画。画的下半部分是一个穿着落魄简单的青年站在一面摇摇欲坠的墙边,墙上写着一个被圈起来的红色的拆字。画的上边部分则是一层盖住一层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浓密乌云。
在获奖的晚上,猫先生拿着奖金独自到一家酒吧喝酒,喝得宁酊大醉,几乎把奖金喝得一干二净。当时不少人在场,还有人认出了这个初露头角的天才。据悉,那晚,猫先生一边喝酒一边哭泣,眼泪完全没有停过,没有人知道喜得大奖的他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。事后,猫先生自己道出了真相:《拆》画中青年其实是他自己。当初,他拿着第一次工作的薪水,兴高采烈地回到阔别一年的孤儿院。结果,他找到的只有一面写着拆字的残垣断壁。那个拆字足足有一个人这么高。
“后来,孤儿院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楼大厦。但每次我看过去,总觉得那是一片废墟。我很想念儿时的朋友,但事实是,世界太大了。当我拿着金画笔的奖金,我不由地想起我的童年,但是,变化似乎是一夜之间发生的,某种信念猛地从人们心中消失了。我知道,我再也找不到照顾我的爷爷,还有那群和我同样不幸的伙伴了。”
心灵上的悲伤并没有阻碍猫先生事业上的蓬勃发展,在获得金画笔奖之后,猫先生辞去了银行的本职工作,当上了职业画家。
他的朋友纷纷劝阻他,一来他的业务水平的确不低,多做几年或许大有可为,二来艺术行业已经属于夕阳行业,特别是油画,已经半只脚踏出了市场。但是猫先生不为所动,毅然辞掉了工作,而后带着他儿时的画笔,过上了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。
他离开了一直生活的广州,一路北上,然后沿着长江往西。在湖南长沙,他画下了《火》,画的是一个人在水里熊熊燃烧的情景,那人只有模糊的背影,他张开双臂,下半身浸泡在水里,其他部分则燃烧着金红的火焰。这幅画作在市场里反应平平,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幅作品和爱德华·蒙克的《呐喊》极其相似。
之后,他来到了四川。在成都,他认识了小有名气的作家狐狸。狐狸对猫先生的画作极其欣赏,对于他也是一见倾心。猫先生跟狐狸在成都呆了三天,第四天天未亮,猫先生便偷偷上了火车,离开了这座城市。几天后,狐狸收到了猫先生寄来的一幅画。那就是经典的《昨日星辰》,每一个看过这幅画的人都会被起描绘的浪漫的星空所震撼到,这幅画曾被估价一亿两千万,可惜狐狸小姐无意出售。
2001年到2012年,是猫先生流浪的十余年。他以平均一年两幅作品的产量勉强度日。其中不乏《碎镜》和《无边湖》这样的杰出作品,但也有像《毛主席的光芒最耀眼》这样强差人意的作品。至于,他为什么会作出这种不符合他风格的作品,我们就不得而知了,即使是他的回忆录也没有提到这幅作品的相关资料。
在这十二年间,猫先生摆脱了过往的牵挂,绘画风格也渐入佳境,当他看透了友情,亲情,爱情,再也无法用这些元素入笔时,他知道自己陷入了艺术人生的瓶颈。
他用身上仅剩的钱买了一条橡皮艇,带着仅够三天的粮食,出海了。这次,没有人能阻止他。当人们得知这个消息时,他早已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。此时,他已经有不少崇拜者了,其中不乏富豪。有人出资用飞机寻找,然而飞遍了东海、南海,一无所获。
猫先生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。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在了无尽的碧波之中。但是,令人难以置信的是,两年后他回来了。
当他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,所有人都难以置信。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的艺术,和两年前判若两人,竟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。
归来后,他的第一件作品是组画《莫比乌斯》。画内容的时代背景难以估摸,但大致是第一或者第二次世界大战,其中对于战争场面的描绘,让人仿佛身临其境——不仅是还原成真实,而是让你全身心都仿佛处于枪林弹雨的情景之中。手法很是复杂,对于光线的运用至今无人能够模仿。组画的名字很耐人寻味,和画中循环的报仇故事也十分对应。
凭借这一组画,他夺得了艺术界的至高荣誉金黄瓜奖。随后,他一发不可收拾,连续创作了自画像《猫先生》,油画《虚拟大脑》和抽象画《长时瞬间》,无一不是足以名留青史的杰作。
人们最好奇的,莫过于他消失海上的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,然而猫先生生前一直对这段经历闭口不言。直到他再次消失,回忆录面世后,真相才浮出水面。
“所有人都会以为我疯掉了。仅凭三天的口粮,任谁都不可能在大海上活下去。但是,我却这么做了,毫不犹豫,仿佛只是一趟郊游。连我自己都为自己的果断——或者说武断——所惊讶。
当时我是怎样一种心情呢?儿时的同伴再也找不到了,童年的十多载仿佛一夜间被吞掉了,我用十年克服了这种悲伤,但还会感到无奈。后来,遇到了狐狸小姐,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,这是一种陌生的心情。于是我逃了。
我在陆地上流浪了很久,我以为我可以领悟什么。或许,我只是在逃避什么。一旦明白这一点,每迈出一步都会让我感到害怕。
就是在这么一种心境下,我花光了身上的钱,买了一条只能坐一个人的皮艇,乘着碧波风浪,离开了陆地。
在海浪中,我想起了这些年画过的作品。我一直企图在艺术中追求什么,或者说,我之所以辞掉前途大好的工作,就是感到了有某种东西等着我去寻找。可是,我找了十年,一无所获。我看着身处的无边无际的大海,忽然觉得这就是所谓人生。
我拿出六岁时爷爷送的画笔,这支笔陪我度过了二十多年,虽然早已不用,但我依然不舍得扔弃。此刻拿出来好好端详,才发现笔端被各种油墨沾染得污秽不堪。心疼不已的我将画笔放于海水中清洗。
奇迹发生了。
笔上的污渍化散开来,在海水里漂聚出一幅幅奇异的图画。有满是擎天巨木的森林,有车水马龙的都市,有深邃奇妙的太空,有诡异莫测的海底,有匪夷所思的未来,有古色古香的过去,可以说,地球上出现过的东西,都以各种形态展现在我的面前了。各种画面互相融合转换,画面越散越大,逐渐覆盖了这片大海。
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切发生,很快,异变再次发生,油画不但覆盖了大海,还向着天空蔓延!各种五彩斑斓的画面将我整个包笼起来。画面也逐渐融合,趋向于单一,最后变成了一个油画的世界。
在这个世界里,我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。至今,我都觉得这像是一场梦。在这场长达两年的梦中,我经历了一次时空的轮回。我和我的小船在油画的世界里身不由己,只能看着周围的世界以一种我难以述说的手法不断变化着,从现代到古代,再到荒无人烟的时代。我想,我可能是唯一目睹过地球初生的人。然后,时间继续变换,我看到了未来。对此,我什么也不能说,因为那根本不是我能理解的世界。
最后,时间继续倒流,我看着那些神秘的科技逐渐退化,逐渐回到我所熟悉的时代,最后空间再度流转,我回到了大海上,油画开始从我头顶消失收缩,边缘处像冰晶一样消融,遍布大海的奇迹开始变浅变淡,最终消失。
我回到了大海上,愣愣地坐在小船里,看着手中一如崭新的画笔,身边是未曾动过的粮食……”
这段传记相信的人不多,更多的人相信这里面隐含着某种隐喻或者暗示。猫先生回到现实后,用越来越丰厚的润笔在四川建立了星辰孤儿院,后来孤儿院的分院遍布了各个省份。除去云游世界的时间,猫先生都留在孤儿院里教导孩子或者进行创作。
2031年11月8日,一个孩子走进了猫先生的房间,但是房间里却空无一人。孩子来到他的桌子前,那里放着猫先生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幅画。这幅油画向世人展现了一个真正的美妙仙境。猫先生没有为作品署名,这幅画最后被大家称为——《仙境的入口》。
在画作的旁边,放着一本厚厚的回忆录笔记,,一支崭新的画笔正静静地躺着笔记上,任由窗外的阳光照耀。
那天之后,猫先生不知所踪,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。
【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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